“神奇的泰国(Amazing Thailand)”——泰国官方旅游宣传语。这个东南亚国家有多神奇？起码，近年来，中国游客成为在人次和创收金额上对泰国旅游业贡献最大的外国人群体，足以说明其魅力。但7月5日发生的导致数十名中国游客遇难的普吉岛船难事件，给其神奇光环平添一层阴影，细究之下，还能隐隐感觉到光鲜的旅游盛况下“蠢蠢欲动”的危机。眼下，中秋和国庆假期将至，不少人考虑出游目的地时，泰国很难被绕过，但那场悲剧同样让很多人记忆犹新。那么，两个多月过去，这场事故对泰国旅游业及中国游客带来了什么影响？美景背后蕴藏的风险究竟源自何处？泰国方面是否能拨开阴云，恢复中国游客的信心？
“危险之地”被忽视了
7月5日，当“凤凰”号游船在普吉岛海域挣扎于生死之间时，北京的李女士正兴致勃勃地准备着一周后的曼谷之旅。彼时的她，还不知道远方发生的一切。后来，随着泰国舰船与飞机在水面和空中搜寻的画面持续在电视屏幕上滚动播出，李女士明白：出大事了。她的第一反应是“很担心”，但最终还是决定继续旅程。“机票和宾馆都已经预付了费用，花了一万五千块”，她告诉《环球时报》记者。但她暗暗做了一个决定：尽量不出海。
对于李女士等中国游客来说，“凤凰”号的悲剧第一次让他们看到泰国的“另一面”。其实，很多人并未留意的是，早在事故发生前，泰国曾被多国政府和机构列为“危险”甚至“高危”之地，比如英国恩兹利保险公司6月出炉的一份榜单中，泰国是全球最危险的旅游目的地。从该公司的数据来看，2017年，23%的保险索赔来自泰国。
英国政府也在6月刷新对泰国的旅游提醒，不建议游客前往包括北大年、也拉、宋卡等区域，而前往其他区域之前也需阅读政府建议。“泰国极易发生恐怖袭击。2017年4月和5月曼谷都发生过大爆炸，2016年8月泰国多个旅游地发生爆炸……你应当格外小心，尤其是公共场合”，英国政府发布的警告称。
而对于中国游客来说，无论是低廉的价格，一衣带水的距离，还是“既熟悉又神秘”的风情，都足以让泰国成为他们心中的首选地。但风险同样不容忽视。中国外交部领事保护中心副主任陈军超告诉《环球时报》记者，外交部和驻外使领馆不完全统计显示，2017年海外各类旅游安全事故共导致182名中国公民意外身亡，成为中国公民海外出行的最大安全威胁，其中，2017年在泰国因参加旅游项目身亡的中国游客多达64人，仅在泰国南部溺水身亡的中国游客就有47人。
事故频出多在这些项目
泰国旅游的一大特色是其丰富多彩的“体验式”娱乐项目：浮潜、水上摩托、拖伞、丛林飞跃等。陈军超对《环球时报》记者说，随着赴泰国海岛自由行中国游客人数大幅攀升，涉水娱乐项目安全问题日益突出，已成为赴泰中国游客面临的主要安全风险。
陈军超表示，每年5至10月雨季期间，泰国南部普吉、攀牙、甲米等安达曼海域天气多变，海况复杂，大部分时间不适合游泳、浮潜、潜水、驾乘摩托艇或乘船出海。11月至次年4月气候虽然较为适宜，但也并非所有海滩都能下海。
“当地部分海滩安全设施配置较少，警示标志不明显，也没有中文标识。部分地区的浮潜、滑伞、游艇等水上娱乐项目器材陈旧，安全隐患较多。”对于泰国涉水项目为何事故频出，陈军超解释说：“另一方面，部分赴泰中国游客常忽视恶劣天气或泰方安全警告，在不适宜游泳的天气及地点冒险下水，极易造成意外。尤其是浮潜项目，其死亡率远高于一般游泳项目。”
李女士到了泰国之后，也很快发现这些娱乐项目“散漫”和“不靠谱”的细节。“拖伞”是泰国海岛旅游十分常见的一个项目，即快艇在海上前进，后面拖着降落伞和人借助快艇的动力滑翔。在普吉岛，李女士看到不少经营这个项目的“摊点”。“非常随意，(有的摊点)连招牌都没有”，李女士对《环球时报》记者回忆说：“降落伞在天上飞时，只有一个工作人员陪同，高低全靠这一个人直接用手在伞后调整，一旦失手就会发生意外。更危险的是下降时，需要五六个人合力才能将伞停下。”
去年，也是在普吉岛沙滩上，一名70岁澳洲富翁毫无征兆地脱离降落伞，在沙滩上负责拍视频的妻子眼睁睁看着丈夫直线坠海，最终丧命。从现场视频看，起飞前工作人员帮助绑戴护具时颇为草率，事后涉事公司承认，海面上的船只没有专业人员操作。
除了拖伞，泰国水上摩托、丛林飞跃等项目也屡次爆出事故。《环球时报》记者在谷歌上以“丛林飞跃受伤”为关键词搜索看到，前四页出现的几乎全是泰国的相关新闻。
泰国娱乐项目事故频出的背后，其实是该国旅游接待能力日益接近饱和的现状。今年7月，当被问到目前是否已接近泰国旅游接待能力的极限时，泰旅游和体育部部长威拉萨的回答是：“是的。”2017年赴泰外国游客人次已超过3500万，相当于其总人口的一半以上。与此同时，泰国旅游管理能力与行业制度却跟不上游客增加的速度，这直接导致该行业门槛较低、从业人员杂乱无序、监管规范无力覆盖。
不过，总部位于曼谷的著名酒店旅游企业盛泰乐酒店及度假村集团副总裁保罗·威尔逊对《环球时报》记者表示，泰国还有许多尚未完全开发的旅游资源，最近该国旅游管理部门正在开展一场口号为“深入当地”的活动，鼓励游客光顾那些现在还没有太多人去的景点，实现城市与乡村地区客流量的平衡，同时减弱季节与假日因素。此外，泰国政府今年还将对一些二线旅游省份出台减税措施，推动当地行业发展。
散漫混乱有社会根源
“旅游天堂”泰国的“另一面”不仅仅在景区内。“交通事故是中国游客赴泰旅游的另一个主要风险点”，陈军超说，泰国车速普遍较快，又是右舵左行，与中国恰好相反，以致不少游客初次赴泰过马路时遭遇车祸。“尤其是泰国南部和北部地区多山，弯多坡陡、道路狭窄，不少租驾摩托车的中国游客容易发生交通事故。”
除了交通，泰国的治安也有让人担忧的一面，黑帮猖獗、暴力犯罪等堪忧的问题在部分区域时有出现。2014年，两名年轻英国背包客在泰国龟岛被残忍谋杀的新闻震惊世界，而今年3月，泰国苏梅岛最热闹的海滩竟发生为抢生意而火并的事件，枪声惊到数百名正在度假的游客……
中国社科院亚太与全球战略研究院亚太文化研究室主任许利平告诉《环球时报》记者，泰国散漫混乱现象的内在原因是其政府社会治理能力上的整体欠缺。近几年泰国政局不断变化，红衫军、黄衫军、绿衫军等各种势力轮番登场，在此基础上成立的政府大多较为弱势。此外，坐拥连接印度洋与太平洋的陆上通道重要位置，泰国也很容易成为各种力量与冲突的汇集地，“尽管藏污纳垢，但只要破坏性没那么大，泰国政府很少会下狠心严厉整治”。
许利平表示，这些因素使得泰国社会有一个强大的底层，为黑帮和灰色势力的存在孕育了土壤，并导致部分行业被特定利益集团把持。“泰国的问题是长期累积的结果，每当累积到一定程度就会引起一次‘火山爆发’。但只要没到那一刻，社会就没有动力去根治。”
“寒意”来袭
但火山总归会爆发。普吉沉船悲剧让泰国旅游业界感到“寒意”袭来，有当地业内人士告诉《环球时报》记者，7月以来，泰国整个旅游行业都受到该事件的影响，冲击不限于南部地区，而是成为“全国性关切”。
8月9日，150余名泰国旅游业人士汇集曼谷，讨论如何加强游客安全保障的方法。泰国旅游和体育部部长威拉萨和泰国国家旅游局局长育塔萨·苏帕鹏均参与了这场讨论。泰国还成立新机构“国家旅游安全保障委员会”，以监督旅游安全措施的实施。尤其针对中国游客，泰国旅游管理部门将加强与中国旅行社的合作，并推出针对10月“黄金周”等的特别促销套餐。
威尔逊对《环球时报》记者说，加大基础设施投资也是泰国的持续需求，“2018年全年，泰国接待外国游客总量预计将达到3800万，而到2030年，这个数字将可能达到6000万。显然，这一增长需要更多基础设施投资来支撑，无论是实体、服务、运输、技术还是法律领域的基础设施。”
据行业网站TTGAsia报道，泰国如今已开始执行更严格的船只安全措施，如发生任何事故且船只被发现有不合标准之处，此前给予授权的官员也将面临指控。该报道还暗示，除了这些措施，更需打击犯罪与腐败，不再包庇当地黑帮与利益相关者。